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穷国逆袭,有多难?

编者按: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格隆汇APP(ID:hkguruclub),作者:万连山,创业邦经授权转载。

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中有一句名言: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,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。

这句话换个对象也成立:成功的国家都是相似的,失败的国家各有各的失败。

那么,决定成功/失败的根源是什么?

10月14日,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西蒙·约翰逊、德隆·阿西莫格鲁,与芝加哥大学教授詹姆斯·A·罗宾逊,三人共同诺贝尔经济学奖,以表彰他们“对制度如何形成以及如何影响繁荣的研究”。

后两者合著的《国家为什么失败》中强调:

包容性制度。权力分散、鼓励创新和投资、保护产权,能快速建立起自由市场机制和现代法治,刺激当地经济走向国际化和繁荣。

汲取性制度。社会等级分明,法律到了一定阶级以上就不再生效,故意建立不平等规则维护利益,阻碍自由市场的成长。

简单来说,法治、自由和开放导致富裕,相反则会导致贫穷。

在当下混乱的舆论氛围中,必须要明确一点:这并非基于意s形态而拍脑袋的结论,它是经过大量事实和数据证明的科学。

同样的民族、同样的文化、同样的时间、同样的地缘,只是因为选择不同,最终的差异极可能是天翻地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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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如,曾经的东、西德。

50年代,在马歇尔计划的援助下,西德从废墟中重建。鼓励市场竞争、积极参与国际经济合作,迅速成为欧洲经济领头羊、世界第三大经济体。

东德重视重工业,但忽视消费者需求和创新,几乎完全不允许竞争。

虽然,东德也是发达国家,根本谈不上多差,但要看和谁比。

1989年,东德民众大规模西逃,导致柏林墙危机。当时,西德人均GDP2.3万美元,东德人均GDP1.1万美元。

时至今日,柏林墙虽然已经倒塌了三十多年,但在教育、宗教、经济、政治……几乎方方面面,东部与西部始终存在差距。

东部五州的人均GDP和养老金总额,整体上只有中西部的三分之二水平(当然也很富有)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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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比如,曾经的南、北越。

与德国一样,南北的差异,直至统一49年后的今天,仍然普遍存在。

越南南部GDP占全国总量超过三分之二,仅仅胡志明市,占比就高达18%。

按越南标准,北方贫困率为10.4%,南方为5.6%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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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去越南旅游,与当地人谈及南北战争。

多数情况下,北方人都会很自豪,认为自己击退了殖民者和侵略者;南方人的优越感则在于,他们认为是南方几十年如一日为北方输血,如果当初各自独立发展,未必会输给今天的韩国……

不过,世界是复杂的。

上面的公式确实能解释普遍现象,但具体到不同时期,或许要复杂得多。

人是会变的,制度也会随着时间而改变。

比如,仍然在对峙的南、北韩……

汉江奇迹

1910年,日本正式吞并朝鲜半岛。

日据时期,实行“南农北工”政策。绝大部分工业设施都集中在矿产丰富的北朝鲜,南朝鲜主要作为粮食和棉花产区,差异极大。

客观来说,北方的底子比南方强不止一筹。

三年战争后,南方原本就脆弱的工业遭到毁灭性打击,彻底成为废墟,南北差距也越来越大。

没有工业支撑,连仅有的农业也摇摇欲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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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6年,韩国全年粮食产量仅400万吨,原本的粮食产区,在产量上还不如以工业为主的北方。

此外,北、南两国,化肥产量、纺织品产量、捕鱼量之比分别为10倍、1.7倍、1.4倍,差距同样十分明显。

直到1961年,韩国人均GDP仍然只有82美元,远远低于当时低收入国家94.8美元的标准,是全球最贫穷的地区之一。

全国2400万人,200人以上的企业只有54家,失业人数高达240万。在煤矿,24%的矿工是大学生,50%以上是高中生。

那个年代的大学生、高中生含金量有多高?但也只能做这样的工作,甚至还抢不到。

现在有个词叫作“脱北”,但彼时恰恰相反,“越北”才是热门词汇。

英国《经济学人》时评:“期望韩国的发展,就好比期望垃圾桶里开出鲜艳的玫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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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年代首尔附近农村

依然借用经济学家迈克尔·利普顿的一句话:如果你渴望工业化,必须先做好发展农业的准备。

现代日本崛起的前提,是将劳动力从土地中解放出来,使全体国民拥有基本的消费能力。

有关日本土改、以及之后的一系列工业反哺农业举措,我们在《日本大米荒背后》聊过一些。

现代韩国发展的路径,与日本有很多相似之处。

战后的韩国,之所以如此贫穷,除了工业基础匮乏,还有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:土地高度集中在少部分私人大地主手里。

全国60%以上的耕地集中在大地主手中,全国农户仅有13.8%属于自耕农,绝大部分都是佃农,农民的综合税率高达50%。

50年代,迫于美军压力,李承晚政府全面实行土地改革,规定农民用五年时间、付出土地年产量的1.5倍给地主作为补偿款。

几乎是白嫖得了耕地,子耕地占比迅速提高到96%。

但无论如何,拥有了生产资料,民间才能进行广泛的原始积累,为后来的工业化、乃至实现“汉江奇迹”,打下了基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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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年代,韩国开始从纯农业国向轻工业升级。

1961年,政变上台的朴正熙政府实行第一个五年计划,通过促进出口和控制进口积累外汇。

本质上依然处于积累阶段。

韩国毕竟不是日本,后者本身曾经就是工业国,农业国想要工业化,初期只能由政府推动。

1.与美国达成协议,向越南出兵30万,换取1.5亿美元贷款,并承包大量建设工程。

2.顶着民间一致反对,与日本签署《日韩基本条约》,获取5亿美元贷款和底端产业转移。

3.向西德派遣5000名护士、5000名矿工,换取借款,这些人年均为韩国创汇5000万美元,一度达到了GNP的2%。

4.承包环境恶劣的中东建筑订单,先后派遣100万劳工,去沙漠赚取外汇。

5.在美军基地周围建立“军营镇”,鼓励女性提供服务,并称她们为“为国家赚取美元的爱国者”。

……

在此期间,韩国人每天工作15个小时以上是家常便饭,所有人都在燃烧自己。

以至于,当时甚至直到现在,很多人对韩国人普遍的刻板印象,就是他们根本不用睡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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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保证燃烧国民赚回钱不白费,政府甚至把国内的企业家关起来,逼迫他们同意发展见效慢、利润低的重工业,同时给予它们强力的保护。

1.倡导“身土不二”,鼓励国民使用国产商品;

2.提高关税,实行严格的贸易保护,限制国民使用外国产品;

3.实行严格的外汇管制,外汇必须用于技术引进和工业发展,违者甚至可以判处死刑。

……

毫无疑问,直到这一时期,韩国根本不是“包容性制度”,反而像“汲取性制度”,很多做法比苏联模式更激进。

但取得的成就,是惊人的。

1960-1980年,韩国人均GDP从82美元增长至1592美元,制造业年均增长率16.6%,重化工业在制造业中的占比高达54%。

这或许也是下面这张图想表达的,在积累阶段,汲取性制度效率更高。

如果韩国不如此激进,或许也能越来越好,但明显不可能如此快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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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:完成了原始积累后,是继续带来高速增长的汲取性制度,还是改换成包容性制度?

如果不变,短暂的高速增长后,迎来的将是更长期的坠落;如果能变,就能在高速增长期后,继续增长。

很明显,韩国成功转变了。

比奇迹更宝贵的是……

国有驱动的经济增长模式,创造了汉江奇迹。

但到70、80年代,形势渐渐有了让人熟悉的变化。

彼时,韩国没有私有银行,而国有银行由政府严格控制,放贷全靠政府指令,企业经营状况和信用评级反而是次要的。

巨大的运作空间,造成了严重的贪腐,金融领域的不良经营和亏空现象愈来愈严重。

到70年代末,GDP增速迅速下滑,通胀率一度飙升至30%以上。

很快,欣欣向荣的韩国经济就已经发展到债台高筑,企业腐败严重,管理机制僵化,政府指标不符合实际等诸多负面情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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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9年10月26日,朴正熙遇刺身亡。次年8月,全斗焕就任总统。

全斗焕时期,韩国依然是高度威权社会。

但在经济方面,全斗焕与朴正熙几乎是背道而驰,取消朴正熙时期的《有关国家保卫的特别措施》,开始抛弃高度统制:

1.减少大量指令性计划指标,扩大企业自主权;

2.大规模私营化改革,激发了企业的经营活力;

3.实行金融自由化,将五大商业银行股份出售给私人,放松对外国投资的管制。

4.颁布《限制垄断及公平交易法》,促进公正自由竞争;

5.提出“改善企业素质措施”,强行砍掉102家没有竞争力、单靠政府补贴来生存的企业(约占财团所控企业的16%)。

……

同时,相继出台扶植中小企业的《中小企业调整法》(1982年)和《中小企业创业支援法》(1986年),鼓励发展知识与技术密集型产业的《创业特别法》(1985年)和优化产业结构的《工业发展法》(1986年)。

全面自由化后,韩国经济立刻重新焕发出活力,数据是最好的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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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0年韩国GDP增长率是-3.7%,1981-1984年的平均增长率为7.2%,通胀率也从1980年的28.7%降至2.3%……

1980年韩国的总储蓄率是23.8%,1983年达到30.4%;经常项目逆差从1980年的53亿美元下降到了1984年的14亿美元, 同期经常项目逆差从占国民生产总值的9%下降到2%;1980年韩国出口总额175亿美元,到了1985年突破300亿美元……

1986年,韩国经济增长率达到12.9%,而物价增长仅为2.8%,制造业资本自由化率达到97.5%,投资环境近于完全自由化。

1988年,失业率达到2.5%的历史最低水平。

更关键的是,当时的国际环境也给力,借助80年代中期“低油价、低汇率、低利率”三低利好,韩国第一次开始有能力减少外债。

正如前文所说,韩国的原始积累,相当大一部分都是靠借。

虽然全斗焕在韩国人眼中不算好人,但如果不是他结束计划统制,韩国最迟在80年代末,就可能如东欧国家一样,被巨额债务拖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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繁荣继续。

正如60年代日本提出“一亿总中流”概念一样,80、90年代的韩国,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中产,稍微努力下就能跻身高收入群体。

所以人人奋进。

全斗焕倒台后,韩国正式进入皿煮时代,进一步开放资本市场:

1992年,允许符合条件的外国投资者投资国内股票市场;1993年,实现资本项目自由兑换,同时给予外资银行在国内的分支机构国民待遇;1994年,取消对机构投资者投资国外证券的限制;1995年,允许外国投资者直接投资韩国的股票和债券市场;1997年,取消国内投资者购买外国股票限制……

然而,面对市场的剧烈波动,韩国政府担心国企和银行受到冲击,重新恢复了利率管制。

一些重要改革措施迟迟未能出台,甚至出台后又被取消。

半途而废的改革,埋下了很多隐患,有些直至今日仍无法消除。

1997年11月,韩国爆发金融危机,国民经济陷入衰退,曾于1995年获得的“高收入国家”头衔也一度失去。

直到金大中上台后,进一步消除官制金融风气,才将一度迷茫的韩国重新拉回自由化、国际化改革道路,2000年后再度迅速崛起。

比如,外资可以投资非上市公司,甚至允许外国人拥有商业银行和成为银行高管——利用外资参股整顿金融系统。

他还试图推动财阀业务互换,以打破财阀的垄断,但是很多财阀则趁机垄断了更多的领域。

再之后的事情,更加错综复杂而精彩,但不是本文的重点。

尾声

韩国几十年的发展,的确有很多不光彩的地方,但不能因此就否定基本事实。

比如,汉江奇迹那一段历史,中文互联网相当一部分人固执地认为,韩国的崛起就是靠美国援助、男人流血、女人卖S,跟自己关系不大。

首先,如果靠外援、卖S就能经济繁荣,那泰国、菲律宾以及拉美的许多国家,早就是发达国家了。

其次,事实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工业化过程,都是这样的,韩国并不是个例。

英、法在工业化进程中,工人的劳动时间甚至还要超过韩国人;乃至远赴东南沿海进厂的那两代人,谁不是这样。

……

数据不能证明所有事情,但绝对能说明大多数事情。

1961年,韩国人均GDP82美元,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;1994年,人均GDP突破一万美元;2006年,人均GDP突破2万美元,完全跨越中等收入陷阱;2023年,人均GDP达到35570美元,超越日本……

至少在经济层面,韩国毫无疑问是成功的。

而它的成功,能在很大程度上证明“制度影响繁荣”这一研究的正确性。

哪怕此时此刻,许多人对韩国式的内卷和阶级固化感到恐惧……平均每年有60万人移民海外,远远超过出生人口(2023年23万),移民率冠绝世界……

这些现象都很不好,但也很难说多坏。

韩国人吐槽的生活,是世界上绝大部分国家、尤其是他们的北方同族,做梦都羡慕的。

至少对普通人而言,在一个现代国家生活的下限,远比在古代生活的上限高得多。

就像我们身边的许多人,时常会抱怨大环境这不好、那不好。

但再怎么抱怨,难道真有人愿意回到50年前、甚至100年前去?

不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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